开(kai)栏(lan)的话：
县域是国民经济的基本单元。当(dang)前，中国经济承压前行。在国内外形势复杂严峻的背景下，对优(you)势县域经济发展路径和经验进行解读，具(ju)有重要的启(qi)示意义。即日(ri)起，新华社推出“中国经济样本观察·县域样本篇”系列报道，选取东中西部(bu)区(qu)位和资源禀赋各(ge)不相同、产业发展各(ge)具(ju)特(te)色的县（区(qu)、市），通过讲述这些地区(qu)在压力挑战下逆势突围、开(kai)拓创新、转型升级的鲜活(huo)故事，展现中国经济广阔的发展空间，以(yi)及强大的韧性和活(huo)力。
新华社记者魏一骏
近来，浙(zhe)江南部(bu)一座沿海的县城，频频以(yi)“不受干(gan)扰的发展速(su)度(du)”破(po)圈：
不久(jiu)前发布的《中国“千亿县”发展研究报告（2024）》披露，2023年城镇县域消费(fei)水平最高(gao)的是浙(zhe)江乐清市，人均消费(fei)支出达57682元，直逼北(bei)上广深一线城市；
7月底，全球知名期刊(kan)英国《经济学人》发表文章(zhang)，称中国最近一批新型城镇表明快速(su)增长仍有可能，其中对乐清2023年高(gao)达8.4%的地区(qu)生产总值增速(su)表示关注和好奇，并对于乐清“是如何保持近乎奇迹般的增速(su)”进行了深入分析。
……
位于浙(zhe)江东南沿海的乐清，是一座拥有147万人口的县城。在当(dang)下经济承压、消费(fei)需求普遍不足的形势下，这座有8个高(gao)速(su)口、3个动(dong)车站(zhan)以(yi)及多个大规模(mo)商业综合体的小城，依然车水马龙、喧哗热闹，令人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繁荣与活(huo)力。
而更深层(ceng)打破(po)人们对县城刻板印象的，还是乐清隆隆作(zuo)响的“内部(bu)发动(dong)机”——众(zhong)多厂家订(ding)单已排到年底，不少企业新厂房正(zheng)在建设，外来创业者不断落户(hu)……
乐清，如何做到逆势上扬？
“订(ding)单早已排到年底”
9月底，位于乐清淡溪镇第三工业区(qu)的温州(zhou)国业电子科技(ji)有限公司车间内一派繁忙。“订(ding)单早已排到年底，多条生产线正(zheng)连轴转。”公司负责人倪晓和十分喜悦。这家创办于2013年的企业，用了约10年时间发展成连接器领域的“全能选手”，产品涵盖汽车、通信、工业、航空航天和医疗等领域，平均日(ri)产量达100万只。
国业电子并非个例。目前，乐清很多企业的订(ding)单都“接不过来”，还有不少企业在增产扩容(rong)。
乐清以(yi)电气(qi)产业为经济支柱，有“中国电器之(zhi)都”之(zhi)称。在温州(zhou)所辖12个县（区(qu)、市）中，乐清的经济体量位列第一。近年来，电气(qi)企业面临诸多挑战：国际运价上涨(zhang)、市场订(ding)单减少、物(wu)流畅通性不足、经营成本高(gao)企……还有持续困扰制造业的一线工人招聘难、技(ji)术(shu)人才引进难等问题。
但乐清的发展没有失速(su)：2023年，乐清全市生产总值1663.53亿元，比上年增长8.4%；今(jin)年1至8月，乐清规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5.9%，在浙(zhe)江全省(sheng)45个工业大县中排名第一。
乐清不受影响的速(su)度(du)，来自两方面的奋力破(po)局：
——一方面做强基本盘，传(chuan)统(tong)产业向(xiang)智能化、数(shu)字(zi)化、绿色化转型，企业技(ji)改力度(du)很大，通过对生产线与管理环节的改造，智能电气(qi)产品质量明显提高(gao)，企业不断做强并进军高(gao)端欧(ou)美(mei)市场。
——另一方面寻找新赛道，将电气(qi)产业和新能源产业融合发展，向(xiang)新能源汽车、充电桩、储能等方向(xiang)突破(po)。在工业和信息(xi)化部(bu)发布的45个国家先进制造业集群(qun)名单中，乐清电气(qi)产业是全国唯一一个以(yi)县域主导入选的集群(qun)。
当(dang)地经信干(gan)部(bu)如此描述：“据初步统(tong)计，我们全市企业整(zheng)体发展有‘3个三分之(zhi)一’：三分之(zhi)一是传(chuan)统(tong)改造升级、降本增效，三分之(zhi)一是新赛道高(gao)速(su)增长，三分之(zhi)一是固守传(chuan)统(tong)、仍在观望状态。前两个带动(dong)了整(zheng)体发展，最后一个是今(jin)后重点引导转型的部(bu)分。重点是，我们发展新赛道是适度(du)拓展，都是因地制宜围绕(rao)电气(qi)电子。”
“电气(qi)产业是乐清工业经济的起点和基本盘，乐清坚(jian)持智能化、数(shu)字(zi)化、绿色化方向(xiang)，持之(zhi)以(yi)恒做优(you)做强传(chuan)统(tong)优(you)势产业，鼓励企业加大技(ji)术(shu)创新和设备投入。”乐清市经济和信息(xi)化局相关负责人说。
新兴(xing)产业的快速(su)增长带动(dong)乐清产业结构(gou)调整(zheng)。今(jin)年上半年，乐清高(gao)端装备制造业实现规上工业增加值133.36亿元，新能源产业实现规上工业增加值72.6亿元，同比分别增长18.1%和20.8%。
溯源韧性背后的动(dong)力
乐清的发展韧性，首先来自扎实的产业链——
从家庭作(zuo)坊模(mo)式逐步发展到“中国电器之(zhi)都”，乐清的产业链不断升级。电气(qi)产业覆盖电力能源输(shu)电、变电、传(chuan)感器等200多个系列、6000多个种类、25000多种型号的规格(ge)产品。当(dang)地拥有电工电气(qi)企业超1.4万家，产业链配套率达85%以(yi)上，低压电气(qi)产品占全国市场份额达65%以(yi)上。
电气(qi)产品看起来很小，但有塑料件、金属件、紧固件等，涉及十多道工序。这些配套可以(yi)在当(dang)地迅(xun)速(su)实现，本地配套率达85%以(yi)上，形成一小时供货闭环。
此外，产业形成了丰富、深厚的生态，能抵御风雨冲击(ji)。乐清企业梯(ti)度(du)完整(zheng)，除了正(zheng)泰、德力西、天正(zheng)、人民4大龙头企业，中间还有47家国家级专精特(te)新“小巨人”企业，394家省(sheng)级专精特(te)新企业，全市规上企业2151家。
其次，乐清企业家拥有胆子大、肯吃(chi)苦、眼界宽的特(te)质，接棒的第二代企业家继承父辈敢(gan)打、敢(gan)拼的精神，锐意进取。
“走遍千山万水、说尽千言(yan)万语、想尽千方百计、吃(chi)尽千辛万苦”——乐清是“温州(zhou)模(mo)式”主要发祥地，民营企业数(shu)占比达97%以(yi)上，秉承“四千精神”，干(gan)事创业氛围浓厚。
经历改革(ge)开(kai)放40多年，乐清的企业不少已是二代掌门。他们受教(jiao)育(yu)和国际化程度(du)高(gao)，同时继承了浙(zhe)商传(chuan)统(tong)的奋斗精神。“从周围企业家身上看不到‘躺平’的态度(du)，尽管大家都感觉很难，但也都在抓技(ji)改、促(cu)创新、听讲座、拓市场，积极想办法。”浙(zhe)江珠城科技(ji)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建道说，“我总和员工们说，每个人要努力把能做的事情做到最好。”
最后，服务型政(zheng)府积极打造一流营商环境。
乐清地方政(zheng)府有效发挥“有形之(zhi)手”的力量，强调“亲清”政(zheng)商关系，平日(ri)“无事不扰”，关键时刻帮扶到位，持续推进资源要素市场化改革(ge)、打破(po)市场壁垒。
浙(zhe)江地形“七山一水二分田”，工业用地稀缺，中小企业拿地难。前些年由于发展空间受限，有企业选择外迁。2022年以(yi)来，乐清开(kai)始试点“数(shu)据得地”改革(ge)，对企业进行“全景画(hua)像”、赋分排名，实现优(you)质企业优(you)先供地。2023年至今(jin)，累计为50家优(you)质企业配置用地。
2023年，新驰电气(qi)集团有限公司企业数(shu)据综合排名在乐清柳市镇位列第一，成功(gong)获得20余亩(mu)土地。“解决企业最急迫的难题让我们踏实而且有获得感。大家都开(kai)玩笑说‘不找书记亮数(shu)据、不找市长找市场’。”新驰电气(qi)总经理李韶华说。
“像尊重科学家一样尊重每一位企业家”，乐清把每个月11日(ri)设为“一心(xin)一意为企服务日(ri)”，并设立服务热线、“一对一”助企服务，切实解决企业历史(shi)遗留、多发频发的重点难题，推动(dong)涉企问题高(gao)效闭环化解。
乐清当(dang)地干(gan)部(bu)对基本情况和相关工作(zuo)的熟(shu)悉程度(du)令人印象深刻。乐清市委组织部(bu)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，当(dang)地选用干(gan)部(bu)注重“以(yi)事找人”，让具(ju)有专业背景的干(gan)部(bu)精准服务企业发展，真正(zheng)做到无事不扰、有求必应。
未来空间有多大？
乐清人对于未来产业的发展思路十分清晰：打造世(shi)界级电气(qi)产业集群(qun)，加强开(kai)拓国外市场，增强品牌意识，不断进行深度(du)研发、科技(ji)创新……
实现这一目标，人口、人才是重要基石。当(dang)大城市人口虹吸效应越来越明显，乐清如何增强对“外来移民”的吸引力？
在温州(zhou)乐清，一组最新的数(shu)据显示：在当(dang)地22万户(hu)经营主体中，有7.9万余名经营主体的负责人或投资人是“新乐清人”。其中，2023年底在乐清创办或投资企业的“新乐清人”数(shu)量同比增长15.5%。
2000年前后，来自全国各(ge)地的务工人员接踵而至，在车间、工地、小区(qu)做车工、保安(an)、司机、服务员、保洁、保姆。近年来，乐清新居民在本地创业或投资的人数(shu)不断攀(pan)升，涉及电气(qi)制造、餐饮、互联网电商、信息(xi)咨询等各(ge)行各(ge)业。2022年底，参与创立或投资企业的人数(shu)达到2.5万人。2023年底，这一数(shu)据达到3.1万人。目前，在乐清创业、就业、生活(huo)的“新居民”有68.5万人，其中，与乐清支柱产业电气(qi)相关的占比较高(gao)。
乐清被誉为“创业者最好的学校”。既有成熟(shu)的产业链为创业者托底，更有倡导边学边干(gan)、不怕失败的容(rong)错环境。李志雄在创立俊郎电气(qi)前，已经创业失败了至少3次。他用了14年时间，靠着不断积累的经验、技(ji)术(shu)、资源，以(yi)及对市场未来走向(xiang)预判的眼光，让俊郎电气(qi)成长为国家级专精特(te)新“小巨人”。
为什么(me)愿意移民乐清？很多受访者说，这里不是靠关系办事的“熟(shu)人社会”，讲规矩(ju)、不排外。
乐清对外来人才的包容(rong)，体现在事业、生活(huo)的方方面面：不久(jiu)前，乐清多家单位联合推出“新居民”金融服务专场，为8家在乐异地商会集体授信，授信总额达120亿元；推出人才“安(an)居乐业”政(zheng)策，常态化开(kai)展人才住(zhu)房配售活(huo)动(dong)；完善(shan)外来随迁子女(nu)就学政(zheng)策保障体系，全市公办学校实行“零门槛入学、无条件转学”；首创企业实用型人才自主认定机制，将无职称、无高(gao)学历而实操技(ji)术(shu)出众(zhong)的企业“关键人才”纳入人才政(zheng)策体系。
即便(bian)不能留下人才，也要争取与人才合作(zuo)。
2023年，乐清在招引人才上再推一项率全省(sheng)之(zhi)先的创举：实施“科技(ji)副总”柔性引才机制，招聘高(gao)校教(jiao)授作(zuo)为企业副总，目前已有82名“科技(ji)副总”助力推动(dong)科技(ji)成果转化。
温州(zhou)市先进金属材料重点实验室主任林继兴(xing)博士，去年受聘成为首批企业“科技(ji)副总”。加盟永固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后，他带领团队开(kai)展核心(xin)技(ji)术(shu)攻关，解决了金具(ju)在高(gao)寒低温下脆性断裂的难题，开(kai)发出高(gao)性能节能铝合金电力金具(ju)结构(gou)，大幅提高(gao)了产品强韧、低耗耐候性能。
统(tong)计数(shu)据显示，首批聘任“科技(ji)副总”的30家企业，年产值平均增长15%，平均研发投入占比从4%增长到4.6%。
此外，为打造现代化产业集群(qun)，乐清还在不断优(you)化产业链条。8月初，中国赛宝(东南)实验室开(kai)始投入使用。原(yuan)来本地缺少检测资源，产品送到外地去检测，最少花两天时间，现在时间成本大大降低。
“实验室好比‘工业医院’，除了检测样品，我们还会对故障进行分析并反馈给客(ke)户(hu)。”中国赛宝(东南)实验室工程师(shi)朱(zhu)晓熔说，“正(zheng)式投运以(yi)来，所有设备都开(kai)足马力，仍然供不应求。”
“乐清智能电气(qi)、新能源产业发展迅(xun)猛，而温州(zhou)为乐清针对性引进权威检测机构(gou)，最快当(dang)天就可以(yi)出检测报告，对提升当(dang)地企业竞(jing)争力、完善(shan)产业链配套服务帮助很大。”朱(zhu)晓熔说。
更值得关注的是，为乐清产业量身定制的本土大学——温州(zhou)理工学院乐清校区(qu)也在加快建设，预计2026年建成……乐清擘画(hua)的未来蓝图与发展雄心(xin)不容(rong)小觑。
郡县治，天下安(an)。县域经济是支撑推动(dong)中国经济高(gao)质量发展的重要力量，透过乐清这个样本，可以(yi)思考县域经济爬坡(po)过坎、开(kai)路拓新的更多可能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