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/观察者(zhe)网专栏作者(zhe) 雁默】
没有意外(wai)，欧盟(meng)惺惺作态了半天，还是对中国电动车动了手。其中最狡狯的(de)成员就是西(xi)班牙，总理佩德罗·桑切(qie)斯访(fang)华时甜言(yan)蜜(mi)语一堆，结果投了弃权票，虽然这一票就算(suan)改投赞成，对结果也没影响，但深刻体现了未(wei)来5年欧盟(meng)对中国的(de)姿态——你有可能得到我，但你永远得不到我。
也好(hao)，让我们摆脱情感(gan)纠缠，在商(shang)言(yan)商(shang)地用谈判视角看问(wen)题。
一言(yan)以蔽之，欧盟(meng)要的(de)是“技术转让型的(de)中国投资”于本土落地，仿效当年美国汽车业不敌日本时的(de)因应(ying)方案，想要市场准入，就来美国设厂，以保护竞争(zheng)力江河日下的(de)美国车企，并保住本地就业。
在德国首(shou)都柏林，一名男子走出一家(jia)大(da)众(zhong)品牌汽车经销商(shang)店。资料图：新(xin)华社
中国车企在欧洲设厂以服务本地消费者(zhe)，本身并不是坏主意，坏就坏在欧方用关税胁迫的(de)方式要求中国买单(dan)。日本政府当年的(de)输诚，虽没有击垮竞争(zheng)力强(qiang)悍的(de)日本车企，但为美国“301大(da)棒”的(de)野蛮有效性开启了一大(da)恶例，形成了美国人心(xin)中的(de)“基于规(gui)则的(de)国际秩序”——大(da)棒有理，打你无罪。
换言(yan)之，若这次中国学习当年的(de)日本，为蝇(ying)头小利或(huo)“吃亏(kui)就是占便宜”的(de)心(xin)态而委屈求全，依了欧方，这将对未(wei)来的(de)中欧关系(xi)埋下各种恶果。
况且，这一次的(de)故事有点不同，中欧当前(qian)在电动车技术上的(de)差距，远大(da)于美日当年的(de)技术差距，骄(jiao)傲的(de)美国也并没有要求日本技术转让，因此中国绝不可为了欧洲市场而承(cheng)诺技术转让，让霸凌者(zhe)低成本掠(lue)夺中方努力积攒出来的(de)技术果实。
我最近才在台媒发表了一篇台半导体厂技术转让给印度塔塔集团的(de)合(he)作案，这家(jia)厂商(shang)(力积电)就是受(shou)到景气转淡，以及不敌大(da)陆同行竞争(zheng)，连连亏(kui)损下才只好(hao)“变卖祖产(chan)”，其处境(jing)与如日中天的(de)大(da)陆电动车厂完全不同。
当然，从谈判角度来看，没什么是不可交易的(de)，重点在于互换筹码是否等值(或(huo)等价)。
例如，中方可要求欧方，以共同研发为契机媒合(he)双方企业，并享受(shou)欧方的(de)政府补贴，研发出来的(de)新(xin)技术彼此共享专利。由(you)于研发基础是中方的(de)技术成果，合(he)作以求精进，因此中国政府无需补贴。如此一来，“政府补贴”就不应(ying)被视为贸易障碍，而是新(xin)版(ban)“基于规(gui)则的(de)国际秩序”，此一规(gui)则，中方是重要参与者(zhe)。
简言(yan)之，以优势技术促成新(xin)的(de)国际规(gui)则，是值得中方考虑的(de)战(zhan)略，既解(jie)决当前(qian)的(de)问(wen)题，也为将来的(de)国际贸易规(gui)则铺路。不容易，但值得一试。
欧方不可能接受(shou)吗？未(wei)必。意大(da)利前(qian)总理德拉吉受(shou)邀为本届欧盟(meng)委员会写了一份报告——《欧洲竞争(zheng)力的(de)未(wei)来》，就能作为中国寻思欧洲战(zhan)略的(de)线索。
欧洲央行前(qian)行长、意大(da)利前(qian)总理马里奥·德拉吉资料图：pool图片
德拉吉的(de)报告，欧洲的(de)讣闻
关于欧洲的(de)未(wei)来计划，欧盟(meng)邀了三份稿，其中有两份都是意大(da)利前(qian)总理的(de)手笔，除了德拉吉，莱塔(letta)也写了一份。不过德拉吉的(de)报告更引人瞩目，因为该报告里的(de)建议，欧盟(meng)全做不到，形同讣闻，但也正由(you)此可见欧洲之病难以自愈。
德拉吉的(de)报告长达400页，是一份详实的(de)“欧盟(meng)困境(jing)指南”，必将成为未(wei)来研究“欧盟(meng)衰(shuai)亡(wang)史”的(de)宝贵史料。
越了解(jie)欧洲现况的(de)欧洲人，读(du)了就越想哭，德拉吉分析(xi)得鞭(bian)辟入里，命中要害(hai)，但就像电影《女人香》里的(de)那段经典台词——“现在我走到了人生十字路口，我一直都知道什么是正确的(de)道路，无一例外(wai)，我都知道，但我从未(wei)选(xuan)择那些道路，你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太他妈难了。”
若用一句(ju)话概括这份400页的(de)报告：欧洲只有变成美国，或(huo)中国，才能与中美竞争(zheng)。
德拉吉指出，欧洲应(ying)克服三大(da)挑战(zhan)：缩(suo)小与中美的(de)创(chuang)新(xin)差距；如何使脱碳与竞争(zheng)力兼容；如何增强(qiang)经济安全并减少依赖。
第一题，有赖于松(song)绑大(da)企业合(he)并的(de)监管，催生欧洲的(de)跨国大(da)企业，以强(qiang)化创(chuang)新(xin)能力。
第二题，有赖于将竞争(zheng)力与压低清洁能源价格挂钩，让减碳成为一门好(hao)生意。
第三题，有赖于建立自主供应(ying)链，以摆脱地缘政治依赖。
简言(yan)之，欧盟(meng)应(ying)投入巨资，以政府干预的(de)形式“重燃成长”，包含创(chuang)新(xin)、自主、脱碳产(chan)业工业化。德拉吉给出了10个产(chan)业——即能源、关键材料、数字化和先进技术、能源密集产(chan)业、清洁技术、汽车产(chan)业、国防(fang)、航(hang)天、制药业、运输——的(de)具体改革路径，以作为报告中最有价值的(de)页面。
德拉吉的(de)宏伟愿景，需要三个条件：团结的(de)欧洲，庞大(da)的(de)资金(jin)，以及集权而强(qiang)大(da)的(de)领导人。
首(shou)先，欧洲团结？不存(cun)在的(de)。只有欧盟(meng)发生严重危(wei)机才能勉强(qiang)将成员凑到一起，但即便是俄罗斯所带来的(de)所谓安全威(wei)胁，也不过促成了极为短暂的(de)欧洲共鸣。而随着乌克兰的(de)一路败绩，与制裁的(de)无效，欧洲马上又分裂，且分裂得比以往更严重。
其次，钱，钱，钱，什么都需要钱。须(xu)知，即便是著名的(de)马歇尔(er)计划，每年也只花费欧洲1-2％的(de)gdp，而德拉吉喊出的(de)数字是相(xiang)当于欧盟(meng)gdp的(de)5%的(de)公共与私人投资(最多8000亿(yi)欧元/年)。钱哪里来？欧盟(meng)委员会发债，可能是一个途径，但这意味着成员每年要多拨款给欧盟(meng)，谁愿意出？谁又敢买欧盟(meng)债券？
其三，集权而强(qiang)大(da)的(de)领导人？哪儿来的(de)“天命人”？德法现在两个领导人都在吃土了，遑论在体制上将欧盟(meng)重新(xin)黏(nian)合(he)成美式联(lian)邦制。欧洲建制派(pai)与极右翼的(de)斗(dou)争(zheng)，已(yi)经成了持久战(zhan)，德法现状就是欧洲乱(luan)局的(de)最佳写照。
由(you)于以上三项欧洲都做不到，所以报告一出，立即就有欧洲舆论哀嚎，德拉吉证实欧洲衰(shuai)退不可逆转。“因为太他妈难了。”
既然德拉吉报告如此正确，实现又如此困难，那就代表欧洲在现实中必须(xu)寻求与中美两国的(de)合(he)作，而中方不宜从欧洲整体的(de)角度切(qie)入，应(ying)在不团结的(de)欧盟(meng)成员中扩大(da)自己的(de)朋友圈，协助此一朋友圈尽可能实现德拉吉的(de)愿景，自成一个亲华且繁荣的(de)小欧洲。
诚然，这不容易，但透过贸易争(zheng)端与技术优势，中国有条件重塑欧洲格局，前(qian)提就是别再(zai)将欧洲视为一个整体，因为欧盟(meng)委员会不可能成为中国的(de)“友岸”，也没能力团结欧洲。
在比利时布(bu)鲁塞尔(er)拍摄的(de)欧盟(meng)委员会总部(bu)大(da)厦一角。资料图：新(xin)华社
贸易战(zhan)对欧洲不利
只要中方寸土不让，贸易战(zhan)对欧洲较为不利。当前(qian)欧盟(meng)委员会采取边打边谈的(de)策略，就是假设中国会让步，如果中方的(de)因应(ying)是“边让边谈”，那么欧方的(de)“边打”就形同扩增谈判筹码——既然你会让，那我不打白(bai)不打。此其一。
关税只是第一道难关，欧盟(meng)若想参照美国的(de)极限施压模式，未(wei)来还会以国安为由(you)，彻底(di)禁止(zhi)“车用连网”设备中的(de)中国制品，包含半导体、系(xi)统软(ruan)件、通讯零件等等。不要忘了中东才发生的(de)“低科技恐(kong)攻”，这事件是欧盟(meng)排除中国相(xiang)关连网制品的(de)最佳口实。因此，就算(suan)中方要让，也填不饱欧盟(meng)的(de)胃(wei)口，关税谈完了再(zai)谈车用设备，让到最后(hou)会变成中国车企只能给欧制电动车“贴牌”，别以为这很荒(huang)谬。此其二。
中方的(de)筹码绝对不止(zhi)欧洲食品或(huo)奢侈品进口管制，还包含关键矿(kuang)物的(de)出口管制。
此前(qian)谈美国“301大(da)棒”时我就提过，美国对中国的(de)石墨(mo)征税，为何有宽限期？因为美方现在找不到平替(ti)。美国如此，欧洲又何尝不是？因此，石墨(mo)的(de)出口管制也是筹码，它攸关欧洲锂电池产(chan)业的(de)发展。而这只是一例。此其三。
在电动车领域，如果中国将某些欧盟(meng)成员列为友岸国家(jia)，那么合(he)作天地宽，如何抵(di)销或(huo)避开欧盟(meng)的(de)强(qiang)制性关税，方法不会没有，只要有利于该国的(de)技术与产(chan)业发展，同时有利于中方反制欧盟(meng)委员会的(de)蛮横(heng)保护主义，那就是双赢，值得让。只是怎么个让法，要计算(suan)清楚利弊得失，谋定而后(hou)动。
从德拉吉报告中可看得出，绿(lu)色转型对欧洲十分重要，它攸关新(xin)的(de)产(chan)业成长动力，也攸关能源成本的(de)降(jiang)低，加(jia)上欧盟(meng)本来就为自己设定了时间表，压力自然比中方大(da)得多。况且，在欧洲人眼里，当前(qian)美国的(de)贸易政策才是绿(lu)色转型的(de)最大(da)障碍，现在若完全隔绝中国的(de)技术成果，欧盟(meng)的(de)脱碳愿景将孤立无援，既达不到新(xin)产(chan)业目标，也达不到脱碳目标，能源成本亦难以降(jiang)低。
还有一点，可能是最重要的(de)，即中国不能让电动车议题中的(de)欧洲队友“失望”，如德国(车企)，可以说是花了很大(da)的(de)力气警告欧盟(meng)，对华发起贸易战(zhan)后(hou)果不堪设想，如果此后(hou)发现中方竟然一让再(zai)让，不但没什么后(hou)果，还反证了法、意等国对华强(qiang)硬有理，那么就后(hou)患无穷，以后(hou)谁愿意与我们站在同一阵线？
总而言(yan)之，欧洲自认在中美博弈里自己是抢手货，将此视为手上最大(da)的(de)筹码，所以其姿态必然是“你有可能得到我，但你永远得不到我”，将小惠包装(zhuang)成大(da)恩，用五毛跟中国换一块(kuai)。这可不是我们所乐见的(de)新(xin)规(gui)则与国际秩序，即便只为了避免被当成提款机，中方也不能无偿让步，或(huo)得不偿失。
有行业中人分析(xi)，即便被课征高关税，中国电动车还是有利润的(de)。个人建议不要用这种阿q思维看问(wen)题，因为关税不会是唯一的(de)门槛，所有能压低整车成本的(de)环节，都有可能被锁定为政府补贴的(de)产(chan)物。我们现在面对的(de)早已(yi)不是一个讲(jiang)道理的(de)世界，而是凡事都可政治化、什么都能武器化的(de)世界。
因此，在谈判桌上纠缠车价问(wen)题，意义实在不大(da)，人家(jia)要的(de)是你的(de)投资与技术，就是不想要你制造的(de)车。欧盟(meng)愿意持续谈判的(de)意思就是，假装(zhuang)给中方一点希望，反制就不会太用力，用意不是达成共识，而是让你别还手。既如此，再(zai)谈一年都不会令中方满意。
总之，因应(ying)欧盟(meng)关税霸凌，切(qie)忌动口不动手。
